跨文化心理

Psychologie interculturelle

中国人在法国, 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为什么必要?

 

        个体的历史总是和集体的历史紧密相关;每个人的存在都是社会的一部分,没有一个孤立的个体单独存在。每个人的成长都是在和他人的互动中建立,没有一个单独的个人成长史。心理学史上有一个著名的恒河猴实验,二十世纪60年代由美国发展心理学家亨利·哈罗(Harry Harlow)操作,证明幼猴在基本生理需求(饥饿、干渴等)和接触柔软物质的需求之间,以选择后者为先。小猴子在胸前安装了奶瓶的铁丝母猴和无奶瓶的毛绒母猴之间,选择的是它可以相对舒适依附和取暖的毛绒母猴。由此证明,依恋是个体成长的关键因素。精神分析的创始人弗洛伊德,无论是在幼儿成长史还是心理病理学的发现中,都强掉个体和他人关系的根本性作用,个体成长要穿越自恋,异化,认同等种种心理建构,他人在其中是一个基本因素。

         个人的历史和其家庭历史不可分割。每个人是嵌刻在其家族史中的一分子,“我是谁”,“我叫什么”,“我从哪里来”,围绕着这些问题个体得以构筑其空间。祖先和家庭历史的痕迹会在不同家族个体身上体现和传承。家庭中的“秘密”和“症结”也会以各自的形式在其继承者身上表达。

 

一, 现代还是传统?

 

         中国近代史的前半段被看成一段屈辱史;这是相对于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以欧洲为代表的现代化国家的强势而言。鸦片战争,屈辱条约,被侵略,内战,文革等等;内部和外部之间的战争和内部本身的战争平行,这是贯穿了至少三代人的暴力冲击。

        这一百来年的历史,尽管纷争暴力不断,但也是一个中国现代化和世界化的过程。从一开始的辛亥革命,推翻帝制,孙中山倡导的就是深受西方民主制度影响的三民主义宗旨(民族,民权,民生)。西方的思想,文化开始通过当时的海归,文章著作的翻译,引进传播; 革命者,先锋知识分子,教育改革者,怀着对国家的担忧,反思中国传统思想。在改变国家现状的迫切中,一方面是对西方文化的汲取,另一方面是对以儒家为代表的传统文化的批判。近代文学之父鲁迅,就是怀揣对国家局势的忧虑,先投身日本学医,随即发现疗身不如疗心,弃医从文,想以文字打通同胞的心灵,开启救国之路。当时对于变革国家的反思之多,以至于有干脆变中文为字母文字的主张,可见寻求解决方式之迫切,“拿来”西方主义之彻底,变革国家决心之坚深。

        随着新中国的建立,进入和平时期,然而六七十年代的文革是又一标志性事件,孩子青少年辈打击父辈老一辈,知识阶层被批斗,上山下乡从事工农被鼓舞,成了一个与几千年传统完全颠倒的情势。这是一个大到对集体民族,小到对家庭个体的创伤。

        从七十年代末经济改革以来,物质生活蒸蒸日上,国家的门窗户打开,开始心平静气的逐步开放,与外部世界接轨,人们开始得以和过去几十年的历史拉开距离,相对客观的面对和审评它,精神机制也允许回顾和消化历史。

         正是在这样的大趋势下,人们开始反思和寻求个体的定位,个体相对于家庭和社会集体存在的意义和位置,人们开始探寻中西文化的平衡,如何西方的文化技术引进和中国传统文化底蕴相结合,个体如何回应传统文化的新应用,如何在汲取外部技术和知识的同时传承自己的根源。这样的运作召唤一个更深层的心理调解。这也是为什么伴随着各种不同症状,问题和困难的出现,个体意识到心理治疗和精神分析的重要性,因为它允许个体相对于过去,现在和未来重新定位,允许清理,整理和重新安置个体的内在世界,从而更好的应对外部世界,更自如地确保自己在和他人关系中的角色。

 

二, 中国还是法国?

 

         平行于国内近十年来“心理”方面得到的越来越广泛的重视:各个年龄层的人士对心理咨询和治疗的诉求之广泛;各个机构,包括医院,学校及公司都对心理健康的建设性工作投入之大前所未有。那么,国外的华人华侨为什么也需要心理咨询心理治疗呢?

         据法国费加罗报的统计,中国人移民法国大致分为三类:首先是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东南亚移民,其中大约一半都是当时已从广东一代迁徙到越南,老挝,柬浦寨等国的华裔;其次主要是八十年代开始以温州人为主的大量移民,从事从打工到遍布各个商业领域的商家;再次是近些年的东北移民,以为老移民打工为主,被称为“边缘移民”。当然,同时不乏从中国各地到法国定居,旅居,工作和留学的人,尤其以留学生从2008年的数量急剧上升最为醒目。

          如果说国内对心理的关注是历史变迁的积累和传统与现代对峙结果,那么身处国外的中国人更是经历着双重考验。他们不仅无法避开国内的近代史大背景,同样承接和担负着传统与现代的对接,他们又远跨重洋, 经历与祖国的分离。也就是说,生活在国外的中国人,不得不面临双重断裂:一方面是作为中国人,在现代化大潮中与传统的断裂,另一方面是因从国内到国外的移动,所要面对的与祖国的分离。

          当然,出国可以是一个积极的个体选择。为了谋生,追求更高的生活质量,学习,家人团聚等等。然而这个选择的代价首先是与祖国的分离,其次是如何在艰苦的摸索适应过程中确保自己的选择。而这样一个地理位置的变动和生活情景的截然不同,会引起各种各样已有的或潜在的或新的问题。物质的支撑是一方面,精神和心理方面不可忽视。

         中国文化是一个内敛的文化。很多心理问题以身体疾病的形式或身体疾病加剧的形式表现出来;或者以日久积累,危到临头的大发作形式爆发;或是以抑郁,焦虑,失眠,神经衰弱等慢性方式。也可表现在成人移民和其出生在法国的孩子之间无法协调的“代沟”上,父母以“中国脑”抵制在中法文化中的尴尬,孩子以“法国脑”对抗父母教育和学校法式教育的冲突。亲子之间无法相互理解,乃至无共同语言的交流,感情的能量无用武之地,或耗费在烦恼和冲突上。比如,父母及长辈之间讲方言,和孩子讲普通话,孩子讲法语。语言是交流的基础,家庭中语言的多样化无形中就引出一个亲子交流屏障,而积聚的心理因素又只会给这种复杂的情形添加绊脚石。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已有二代或三代的移民,正处在一个身心安置的初期,处在一个安家异国并逐步建立自己的中国根源和法国异质文化之间平衡的过渡阶段。这样的一个阶段可以是很脆弱的阶段,各种心理问题会敏感地表现出来:孩子的行为,学习,语言问题;青少年成长问题;成人及老年人的困惑;各种关系的困难也表现出来:家庭关系,夫妻关系,恋爱关系,职场关系,亲子关系等。

          因此,法国华人华侨应该加强心理健康意识,及时维护心理健康,适时求助于专业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人类是精神和语言的动物,这也是为什么心理工作可以大大改善和疏通各种个体困难,包括心理问题引起的躯体疾病。儿童青少年是构建中的个体;母亲是家庭中的灵魂,父亲是家庭的支柱,老年人疾病是家庭社会因素的代言人,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帮助个体在家庭,社会和文化差异中找到更和谐的位置和生存状态。

 
许丹  2016年2月于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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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医生 許丹 * Psychologue Dan XU